滕泰:以内循环为主体是一种战略应对
7月30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同时提出,要“完善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滕泰认为,“跨周期调节”比“逆周期调节”更具前瞻性,从“逆周期调节”到“跨周期调节”是一次认识的飞跃。
滕泰指出,内循环的主体核心是扩大内需,扩大内需必须提振消费,这要推动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提高中等收入群体占比。同时,以内循环为主体,在关键的供应链上不能被卡脖子,要尽量有本土的科技研发和供应能力。
以内循环为主是必然选择
“中国的贸易顺差逐年减少是一个特定阶段必然发生的历史趋势。逐渐切换到以国内市场,内需拉动为主,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证券日报》: “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您认为其实质概念是什么?
滕泰:首先要理解提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双循环发展”的特定历史背景。2015年以来,从趋势上看,中国的贸易顺差在逐年下降。也就是说,即便没有疫情和贸易战的影响,中国的贸易顺差逐年减少也是一个特定阶段必然发生的历史趋势。
从国际上看,英国在工业革命的时候,早期也是巨大的顺差,然后贸易平衡,后来贸易逆差;美国在一个阶段以后,也是巨大的贸易顺差,然后贸易平衡,现在是巨大的贸易逆差。
中国经济逐渐切换到以国内市场内需拉动为主,是一个必然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再叠加贸易战的影响,叠加疫情的冲击,提出内循环为主体,可能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它不是说不依赖出口,而是在继续坚持扩大对外开放的前提下,越来越多的依靠内需。
内需提升关键:扩大中等收入群体
“内循环的主体核心是扩大内需,扩大内需必须得提振消费,提振消费涉及深层次的改革,尤其是要推动收入分配体制改革。”
《证券日报》:您觉得未来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的主要方向和动力是什么?
滕泰:内循环的主体核心是扩大内需,我认为未来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的主要方向和动力就是扩大内需。
2019年,中国GDP约为14万亿美元,美国GDP约为20万亿美元。在这样一个体量下,去年中国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已经接近美国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可以看出,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将成为全球第一大消费市场,这是我们未来发展的重要动力。那么如何进一步扩大消费市场?除了正常的增长外,还需要政策、体制、改革等方面给一把力。
从今年来看,疫情冲击下,我国经济的恢复不平衡,制造业的恢复快于服务业,供给的恢复快于需求。2019年,制造业在我国经济占比约27%,服务业占比约53%,服务业恢复慢,经济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到6月末,制造业、出口、房地产等已经变为正增长,只有消费还是负增长,餐饮、旅游、酒店、电影等各种服务业还远远没有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所以,扩大内需必须得提振消费。
提振消费涉及深层次的改革,要么增加居民收入,要么降息,要么提高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所以,构筑内循环为主体和扩大内需,就要深化改革,尤其是要推动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提高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把中低收入群体变成中等收入群体。
还要继续扩大开放
“以国内循环为主体并不能改变我们扩大开放的决心和战略。要重视对外开放,还要继续扩大开放。”
《证券日报》:您如何看待国内国际双循环与改革开放的关系?
滕泰:以国内循环为主体并不能改变我们扩大开放的决心和战略。有一组数字可以参考,每年中国出口帽子100亿顶,出口鞋子100亿双,出口服装300亿件,出口平板电脑和便携式电脑2亿台,如果不扩大出口,不扩大开放,转内销不可能消化。如果遇到阻碍或贸易壁垒,哪怕到海外设厂也要搞全球化。同时,除了一些商品需要出口消化外,我们必须进口资源。因此,以内循环为主体,扩大内需是一种战略上的应对,绝不意味着改革开放的方向要变,要重视对外开放,还要继续扩大开放。
理解内循环为主体,有几个关键点要讲清楚:第一就是供应链,在关键的供应链上不能被卡脖子,要尽量有本土的科技研发和供应能力。第二就是需求,在需求方面,内外两个市场的交换不能停。
从逆周期到跨周期调节是认识飞跃
“跨周期是做一些前瞻性的动作,比如雨季来临之前做好防涝的准备,旱季来临之前做好抗旱的准备,要提前一步进行转换但也不能太提前。”
《证券日报》:7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完善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从“逆周期”到“跨周期”之变,背后反映出宏观调控政策出现了怎样的演进?
滕泰:我觉得这是一个理论认识上的进步。在政策上能做到什么情况还有待进一步的实践来观察、来检验。
我国的周期政策,大概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就比较重视逆周期调节,主要是需求管理,当经济过热的时候就踩刹车泼泼冷水,当经济过冷的时候就踩油门刺激刺激。从1995年左右到2012年,总体来看对经济的平稳发展,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有的时候也踩不对点,比如已经出现过热的苗头,没有及时发现,还在加油门;已经比较冷了,可能还在紧缩,油门踩了很长时间以后,汽车还在减速。所以在2015年正式采纳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什么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汽车油门踩到底了,却还在减速,要看看发动机有没有问题。什么是中国经济的发动机,要素的供给成本、劳动力、土地、资本、技术等等,要从这些方面去挖掘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这些年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后,我们提出来一个理论,叫新供给周期理论。经济周期受到很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包括库存变化、货币政策伸缩与扩张、需求变化周期等等。但是真正让中国经济或者全球经济步入下一个上升周期的一定不是这些,货币政策放水也不会是库存的简单调整,就会进入下一个大周期。而是新供给占的比重越来越多,老化供给占的比重越来越少。简单说就是,新供给创造新需求,供给结构的升级能够带动经济走出周期。
这些年我国政府致力于扶持各种各样的新经济、新供给、新产品、新技术、新商业模式、新管理模式,当供给结构慢慢更新、改变、升级以后,经济自然就会走出一个上升的周期。所以说,从“逆周期调节”到“跨周期调节”是对经济运行周期理论认识上的巨大飞跃。
在实践中该如何操作?就现在来说,逆周期调节是增加货币投放量来给经济输血,要降低融资成本,降低企业成本。假设全球疫情都得到控制,比如说到明年二季度以后,经济好了,逆周期调节可能就会慢一些,所以要有前瞻性。核心就是不仅要看货币政策需求调节,还要看供给调节。跨周期调节比逆周期调节更进一步,比如雨季来临之前做好防涝的准备,旱季来临之前做好抗旱的准备。但不能太前,旱季的时候防涝,这也是错的,这不叫跨周期调节。同时,防涝防旱不能来回反复,更重要的是去修理水利的基础设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既防过热又防通缩,又要抓好经济结构升级。